第148章

南京市玄武区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，东毗中山陵，南临梅花山，是明太祖朱元璋与其皇后的合葬陵墓明孝陵。作为中国明皇陵之首，它承唐宋帝陵“依山为陵”旧制，又创方坟为圜丘新制。规模庞大，气势恢宏。神道两旁，高达三米的翁仲肃立，文臣持笏板庄严肃穆，武将双手握金瓜锤，威武肃杀。这些石人石兽，沿神道两两相对，一路铺排延伸，象征帝王生前的仪仗护卫。民国元年2月15日，孙中山携南京临时政府成员谒祭明孝陵，并拟祭文，以驱逐鞑虏、光复中华告慰先贤。所以明孝陵在民国时期一直受到礼遇，被妥善看护。

正在全城风声鹤唳之时，1934年6月11日中午，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来到明孝陵前新开的顺兴亨号茶馆吃茶。他叫一碗火腿面点饥，吃完还买了一包大英牌香烟，一包瓜子，坐在茶馆里一边抽烟，一边嗑瓜子，似乎心事重重，魂不守舍。老板娘也不便打听，只是体贴地不断给他续水。直到下午5点，他才离开桌子要走，临行又买啤酒一瓶带走。老板娘算账，合计一元大洋又四枚铜元。男子满露窘迫之色，翻遍衣服口袋没找出现金。他扯下西装袖子的一付金钮扣作抵押，茶馆老板娘坚决不肯要，说：“先生既是忘了带钱，下次来时再给就行了。”

男子心中感动，却满含忧郁地回答：“下次未必会再来。”

他坚持将钮扣留下，然后离去。由于他说一口流利汉语，让老板娘并未起疑心。

13日清晨5点多，住在明孝陵附近的**陵园管理处工头张燕亭起身小解，看见门外有一个人走来向他要水喝。这个人蓬头垢面，却穿着沾有泥土的高档西装，形容疲惫。张燕亭感到可疑，联想起近日报载日本副领事藏本“失踪’’的事，顿时警惕起来。张燕亭给他倒了杯水，此人喝了之后，道声“谢谢”，转身出门向山上走去。

张燕亭立即叫醒陵园工人跟踪上山，看住那个人。他自己立刻跑到陵园办公室打电话，通知警察厅值日官，赶快派人前来辩认。

电话那头，值日警官不耐烦地说：“看准了吗？”

“对照过照片，挺像，但我不能打包票。”张燕亭回答。

“这两天每天打过来声称找到藏本的电话不下百个，都是冲赏金来的。凡形迹可疑者、方言不通者、面貌奇异者都被带入警局仔细盘问，到如今关在警察厅总部的有六个疯子、十个乞丐，你别添乱了好吗。”

“嘿，是你们警察自己说，宁可抓错，不可放过。好歹你们派人过来查看一下，说不定正是你们要找的大鱼呢。”张燕亭生气。

“好吧，你们等着。”值班警察不情愿地回答，但还是派人过去了。

上午10点，两个身穿长衫的人找到张燕亭，说明他们是警察厅派来的。张燕亭看他们没穿制服，疑惑地问：“你们不会是来骗悬赏的吧？我怎么相信你们？”

两人出示身份证件，说：“我们是便衣，怕藏本见到穿制服的警察会躲，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举动，特意换上便衣来找他。”

张燕亭半信半疑，随即带他们上山。上午11点多钟，在明孝陵后山仔细搜寻时，果然发现有一个人横倚在树下，显得非常疲惫。

“正是他！”张燕亭指向目标，三人迅速靠近那个男子，将他团团围住。

“这不是向我讨水喝的朋友吗！有缘有缘实在有缘，请问尊驾高姓大名？”张燕亭问。

这男子支支吾吾，欲言又止。警察厅探员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藏本照片，发现面前这个人果然就是大伙儿正要寻找的藏本。

“您是日本大使馆藏本先生吧？”探员索性单刀直入地问。

男子想否认，看见探员手上举着照片，只能点头承认：“在下正是藏本。”

探员强按住心头狂喜，说：“藏本先生，贵国大使馆向我们报案，说您已经失踪多日，要求我们找人。现在，整个南京城全体宪兵警察都被动员起来搜寻，把每一寸犄角旮旯翻了底朝天。请您立刻随我们下山。”

藏本面露难色，最初不肯下山。三人婉言劝说，同时从两边包夹住他，架住他臂膊，连骗带哄加硬拽，将他拖下山，送入警察厅。

藏本被“送”到警察厅时，厅长陈焯已得到消息在办公室里等他了。他们本来就在官场多次见过面，彼此相识，然而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却是第一次，藏本竟嘘唏涕下，似有满腹哀怨。坐定后，陈焯叫人拿来一些牛奶和饼干，藏本两天没有进食，见到食物两眼放光，毫不客气连喝两杯牛奶，一杯汽水，将饼干一扫而光。陈焯等他吃完，才开始询问他这几天“失踪”的详情。

汪精卫得报藏本已寻获，眉开眼笑，以手加额，大呼“所幸无事矣”。他令外交部向日本公使馆报告喜讯，并令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等，赶去警察厅慰问藏本。不久，外交部亚洲司司长沈觐鼎、情报司司长李迪俊、警备司令谷正伦、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、参谋本部厅长徐培根等人陆续来到，他们和藏本原来都相识，便对他略加劝慰。藏本边说边流泪，当问到他为何要出走时，藏本不愿谈，仅表示：“贵国无负于我，我亦无负于贵国也。”

有人问藏本：“你要自杀便罢了，为什么要如此躲躲藏藏呢？”

藏本无言以对。

又有人告诉他：“自从你失踪的消息公布后，你的老母亲在日本终日老泪纵横，你难道不以此为念吗？”

藏本听了，当即跪下，双手举过顶合十，连呼“阿弥陀佛”，泪流满面，痛苦不已。

下午4点多钟，藏本由沈觐鼎送至外交部。为防止日本政府再生祸端，南京政府专就“藏本事件”在外交部礼堂召开了中外记者招待会，并请来了日本驻华公使有吉明。藏本在会上向中外记者表明，他本欲上山自杀，后来改变主意，以致滞留山中。藏本语焉不详，中外媒体都猜测他是接受了上司命令，欲以自杀制造事端，而后贪生怕死，酿成闹剧。负责对日外交的国民党官员发表了讲话：“藏本失踪事件真相已大白，当事者自知其内情，连在座的记者先生们亦能知其梗概，趁此我谢谢藏本先生协助我们尽快澄清了真相。藏本先生毫发无伤，请公使先生带回。”